鹿川

《失忆蝴蝶》后续，

三十代御泽，双退役，御幸有离异背景设定，行文慢热，不喜勿入。这章有个人喜欢的（伪）修罗场，请再次确认已阅读过《失忆蝴蝶》并认同其中人物关系和故事情节后再进行阅读。

 

 

CHAPTER.06

 

“原谅今宵我告别了，

活泼的心像下沉掉，

梦里有他又极微妙，

情怎可料。

怀念当初你太重要，

但你始终未尽全力，

让这颗心静静逃掉，

情也抹掉。”*

 

 

 

“泽村老师？”

直到中田步美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泽村荣纯才反应过来。办公室里的白炽灯照得人有些眼花，桌面上泽村荣纯的教案铺开，教学内容只寥寥写了一行便顿在了一个点上。

“啊，不好意思，中田老师怎么了？”

抱着英语教材的女性教师见泽村荣纯终于不再出神才放心地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椅上，中田步美的办公桌就在泽村荣纯的左手边，她将教材放下一边整理一边道：“泽村老师你从早上就开始发呆了哦，我去上课回来了你的教学内容还是只有这一行。”说罢，中田步美点了点泽村荣纯的教案。

“诶，”泽村荣纯诧异，顺着中田步美的手指看向桌面，果不其然教案上不仅只有那句停留了接近一上午的“加强击球能力”外，还有零星散落的几粒墨点在昭告他的心不在焉。

“啊……”泽村荣纯苦笑着摸摸脑袋，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水性笔，扣上了笔帽，终于不再强行挣扎放过了自己，“这是……”泽村荣纯捏了捏鼻梁，办公室里通明一片，他的眼前却依旧时不时漫上轻薄的雾色，裹着昨晚停电后那轮窗外的月亮。

“发生了什么吗？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还是最近带着孩子们打球泽村老师也有点吃不消了？”中田步美揶揄地轻笑。

“没有没有，”泽村荣纯摇摇头，搔了搔鼻头笑了一声，“以前的队友邀请我回母校看看，嗯……但是我很久没回去过了。”

“诶……莫非以前发生过什么不开心的事？”中田步美诧异，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泽村老师你不会以前被欺凌过吧！那就不要回去了！”

泽村荣纯眨眨眼，片刻后笑出声，“不是啦！我怎么可能被霸凌！”想起仓持洋一的十字锁，泽村荣纯还想说几句却见那端的英语老师已放下心，转头就着这个话题开始说起了班上的学生，“诶那就好……泽村老师听我说啊！我们班上有几个学生真的很让人头疼！……”

泽村荣纯愣了一瞬，立即将涌起的回忆咽回唇边，偏过头听着中田步美的抱怨，余光里，窗外几只燕子飞过，天空蔚蓝，阳光仿佛同十几年前别无二致。

泽村荣纯工作的新学校坐落于东京近郊，是一所规模不算大的私立中学，学校成立得时间晚，是所相当年轻的学校。在这里都是同他差不多年岁的人，拥有自己普通的前半生，想要继续自己安稳的后半生。泽村荣纯从未主动提起过自己的学生时代，也更未在同事面前说过自己前运动员的身份，泽村荣纯只浅浅说过几次大学是体特生，喜欢棒球于是就来教小孩子打球了。

不知道也好。泽村荣纯想到，左耳是中田步美滔滔不绝的苦水，右耳又响起了十几年前的声响，那是棒球投入手套里的声音。这样自己也不用解释一遍了，先要解释自己曾短暂在职业领域停留，然后再解释自己受伤恢复不理想彻底挥别职业生涯，最后收到一句不痛不痒的遗憾和惋惜的眼神。泽村荣纯倒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只是这一连串的反应总算还在自己的料想之内，重复了好几年，不如就这样过去吧。他既不会因那同情再度神伤，也不会刻意自怜，那也的确没了提起的必要。

泽村荣纯就只是现在的泽村荣纯，一个兢兢业业的体育老师。

只是，泽村荣纯在心底默默补充，高中的生活岂止没有不开心，那是他最痛快的三年了。

此后再也没有的痛快。

痛快到多年后的碌碌无为显得更加庸常，让他早就失去了回忆的勇气和资格。痛快到未曾开花结果的感情都成了他滋养生命的意义。

 

昨夜来电后御幸一也便不停留了，泽村荣纯将他送到楼下，那时已快十一点，夜晚幽静，居民区早已随着晚深也静了下来，夜风清凉，两人停留在楼道前时，泽村荣纯想起了不过好几日前似曾相识的一幕，一样微凉的夜晚，和将他送下楼，目送他离开的御幸一也。

今晚轮到自己了。

泽村荣纯望着走在身前的御幸一也，男人的车就停在路边，是一辆深蓝近黑的沃尔沃，倒是低调。身前的人转回身朝自己摇了摇手中的钥匙示意不必再送，想到今晚的邀约，御幸一也冲泽村荣纯挑挑眉道：“你可别逃啊。”

泽村荣纯抱起手，不满地睨着御幸一也：“请不要小看我。”

御幸一也莞尔，一手插进裤兜里，定睛望着泽村荣纯好几秒直到将人看得不自在了才悠悠然吐出几字，“那就好，”说完，他顺手将泽村荣纯有些敞开了的薄外套轻拢了一下，“你快上去吧，晚上降温了。”

“明天！”泽村荣纯紧紧捏住方才御幸一也放开的衣角，“明晚还来吗？前辈你可以告诉我想吃的晚饭内容什么的，只要不是太难在下可是都会做的哦！”

御幸一也沉吟，“明晚可能不行，我要去几家俱乐部看看不知道晚上能不能按时过来，你后天要上班的吧，先让自己吃好。”

“哦……”泽村荣纯敛下眉，也许是他失望的神色太过明显，御幸一也侧头打趣道：“泽村同学难道是怕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了吗？也该学会长大了！”

泽村荣纯龇牙：“我是怕前辈你一个人太孤单！我早就习惯一个人吃饭了！”说完才意识到好像有卖惨的嫌疑，泽村荣纯赶紧补充，还带着气冲冲的语调：“既然没空就没办法啦！御幸前辈赶紧回去吧！太晚休息可不好哦，去！去！”说罢双手还配合作了驱赶的动作。

御幸一也笑笑，向自己的车走去。

最后泽村荣纯还是看着那辆沃尔沃开出了街区才缓缓转身上楼，他低下头又裹了裹身上那件外套，嘀咕着：

我早就长大了。

 

想到晚上，泽村荣纯百无聊赖地回忆起几个自己常吃的料理选项，却总觉得有些惫懒，一个人了，好像也不必认真准备什么，准备好便当就行……

嗡嗡。

伴随轻微的震动，手边黑屏已久的手机蓦地亮了起来，一条消息气泡跳了出来，泽村荣纯拿起手机，却见是一位久未联系的故人来信：奥村光舟。泽村荣纯眼里亮了亮，点开消息界面，只见奥村光舟的消息依旧简洁而带着特有的矜节。

“泽村前辈，我来东京了，晚上能来拜访你吗？”

泽村荣纯手指点点，“没问题”几字毫不犹豫地发过去，须臾想了想，又发了一句，“晚上想吃什么？”

“红烧龙利鱼吧。”

 

红烧龙利鱼装盘时，奥村光舟敲响了泽村荣纯的家门。

泽村荣纯同奥村光舟也算多年不见了，奥村光舟也正值职业稳定期，他也早不是那个身板还单薄的少年，多年的职业生活让他将身材保持得很好，站在泽村荣纯家门的后辈几乎将走廊里的路灯都遮挡了去，他长得也比泽村荣纯高了，半个头的高度。泽村荣纯打开门，鼻尖嗅到一抹幽微的松香，奥村光舟面色沉冷，低下头朝泽村荣纯打招呼：

“好久不见，泽村前辈。”

奥村光舟望着稍稍仰头同自己笑的泽村荣纯，肩膀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多年未曾亲耳听到的活泼泼嗓音再次传入耳里。

“好久不见，小狼崽，啊还是奥村吧。”

奥村光舟眼神微动，顺着泽村荣纯侧身让出来的空间道了声“打扰了”走了进来，身后的门关在身后，发出“咔嚓”一声响。

“为什么要换称呼？”

奥村光舟脱下鞋，跟着泽村荣纯向餐桌走去，听见他的疑问，泽村荣纯微微侧头笑答：“再叫你‘小狼崽’总觉得不合适了啊。”

奥村光舟四处打量，看见不远处电视机旁的影碟架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录像带，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是谁的比赛录像，收回眼神，他不动声色地低声道：“不用换。”

那时泽村荣纯已重新走到了厨房门口，没能听清奥村光舟的回答，“你说什么？”

奥村光舟看着泽村荣纯，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

 

每人一碟龙利鱼，一碗鸡汤作底熬出的味噌汤，一小碟腌萝卜，一大碗米饭，泽村荣纯煮饭时往里加了一小撮粗粮，一碗喷香的米饭黄白交错，视觉效果很是不错。

奥村光舟动筷时泽村荣纯正拿着手机滴滴答答快速敲着字，“在和谁联系吗？”

“啊……”打着字泽村荣纯的思维有些停滞，他支支吾吾拖着音，手里一刻不停地给那边的御幸一也回消息，好不容易回完了，泽村荣纯放下手机，“不好意思，是御幸前辈的消息所以就回了几句，那我也开动啦！”

奥村光舟拿筷的手微滞，他抬眸看了几眼泽村荣纯，又神色不改地扫了一眼泽村荣纯的手机，屏幕的光熄灭下去前他只来得及看到御幸一也的话。

“好好吃饭了吗？”

泽村荣纯给御幸一也回了很大一段，奥村光舟来不及看清了。

“我也听说御幸前辈回来了。”

“嗯，我刚刚就在和他说你来东京的事。”泽村荣纯吃着自己做的料理很是满足，王婆卖瓜夸了自己一番，脸上的神色是十足单纯的快乐。

但奥村光舟看得出那快乐绝不仅仅是做了一顿好吃的满足，还有一种缠绵的，不为他人知的快乐藏在眼底。奥村光舟说不清内心的滋味，也不知该怎么询问，望着盘子里鲜香的鱼肉，唇启：“泽村前辈，这是我第二次吃你做的龙利鱼。”

大概是没想到奥村光舟的话题会转移到料理上，泽村荣纯咬着筷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那“第二次”的说法又露出了一点疑惑。总而言之，是久违地有些傻气的表情。

奥村光舟放下筷子，盯着自己面前浮着浅白年轮痕迹的木制托盘，泽村荣纯已步入而立之年，却始终在熟知之人的面前还会显露出那一丝丝和年轻时候有些相像的傻样，知道这是他不设防的样子，知道这是他真实而轻松的样子，知道自己好歹还算他舒适圈里的人才能让他这样放松，但他果然还是不记得了。

奥村光舟抬起头，“八年前，我去长野见你的那一面，你做的也是龙利鱼，那是我第一次吃到你做的龙利鱼。”

泽村荣纯有些惊诧，这才想起来那天晚上的事：“奥村你记性真好……咦，我做的龙利鱼这么好吃吗？”接着他自己又尝了一口鱼，仔细嚼了嚼，接着嘴唇微动像是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奥村光舟只听了个大概，“下次”、“也”，但这“下次”想必与自己无关了。

奥村光舟抿了抿唇，泽村荣纯什么都不懂。可是感情的事从来都是愿打愿挨，理智上，他完全明白这一点。

泽村荣纯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跳出了御幸一也的消息气泡。泽村荣纯偏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来，奥村光舟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他问：“不回御幸前辈吗？”

“嗯？我现在在和你聊天吧，回消息怪不好的。而且他又在捉弄我了，晚点再回他，”不满地呶呶嘴，泽村荣纯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地接着道：“奥村你这次回来……”

“泽村前辈，你没放下吧。”

“诶？”泽村荣纯望着奥村光舟不知为何冷下来的脸，桌对面的后辈仿佛混身笼了一层微薄的冰，寒气从他的眼里漫出。

“八年前，你说你总有一天会不喜欢御幸前辈了的，可是到今天你都没有放下。”

泽村荣纯面上渐渐热了起来，心里抓狂这后辈真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事……”

“御幸前辈离了婚，退了役，回了东京，泽村前辈，你是不是觉得你就有机会了？”

泽村荣纯睁大了眼愣在原地，他怔怔看着奥村光舟，那沉冷的表情不知何时深深地裹了一层怒气，他听着后辈毫不留情地道：“御幸前辈回日本的消息一出来，你就回到了东京。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他总有一天会明白。你觉得那时候他就会喜欢你吗？在过了这么多年后？”

“我没有这样想！”

泽村荣纯“腾”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他双手撑在桌面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奥村光舟。

“他不会喜欢你的，”奥村光舟缓慢说着，从下而上看着泽村荣纯，眼神一错不错，一针见血，“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就算只有一点，那他多年前就会喜欢你了，因为那时候你们离得那么近，”奥村光舟一字一句，“那时候你受伤，他也不会就这样离开，去到美国，去到那个你再也追不上的地方。”

不会让你一个人伤心到彻夜难眠，不会让你一个人在故乡挣扎放弃，不会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结婚。奥村光舟想，为什么就算是这样，面前的人依然执着得让人觉得发蠢呢。

“你在说什么……受伤是我自己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啊！而且御幸前辈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要算在他头上？御幸前辈也有自己的人生啊！”泽村荣纯大张着手，筷子从碗上滚下噼里啪啦掉下了桌，“况且……御幸前辈他在知道我受伤后立刻就赶回来了，当时你也在场啊奥村！他提着行李箱直接从机场就来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

奥村光舟看着泽村荣纯剧烈喘息着，双眼通红。接着他听见泽村荣纯问：

“奥村，你在……气什么啊？”

奥村光舟深深闭了闭眼。

是啊，他在生气什么，感情永远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非常明白。一个人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只是看那件事在心里的地位罢了，就像泽村荣纯永远记得御幸一也那时连行李箱也没放下就赶来医院的模样，却不会记得那一盘可有可无的龙利鱼。他抬眼看回泽村荣纯，看到那瞳孔里的自己——

怒而失态。

 

TBC

*：陈慧娴《夜机》

talk：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这篇文差点想坑掉（。）感谢来催文的小天使，重新回去看了一下前文找感觉虽然嫌弃自己的文笔但果然还是想把它写完，这篇文本质上还是很狗血的，哎我就是个只会写狗血的人。所以我也不许诺更新时间了，尽量一周一更叭，要是我哪周鸽了……大家下周再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