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出】race against the sun(柒至捌章)

为了让轰体验到更多有关存在的实感,绿谷决定把醒来后的每分每秒都拓写在脑海里,夜晚时则进入梦里带给那个人。

“好!虽然有些困难,但是我会加油的!”绿谷抿了抿嘴,给自己加油打气。

“其实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

绿谷狐疑:“诶?”

轰看着绿谷缓缓地解释:“其实我一直将我的一部分意识放在了你的脑海里,大概在潜意识这个区域。”说着轰抬手点了点绿谷的额头,接着道:“如果你能允许的话,我可以进入你的〖意识〗层面,这样在你清醒的时候,我也能感受到你所感受的。”

绿谷欣然应允,轰轻轻阖上绿谷的双眼,“放松。”

 

接下来的几秒钟在脑海里拉扯得那么漫长,然而却不是痛苦,那好像是一种等待友人许久后对方姗姗来迟的欣喜,轰越过了荆棘终于在一片荒芜中现身,他渐近的脚步传来,步履沉稳,轻扣门扉,问道:“绿谷,我可以进来吗?”

他走去开了门,看见门外的轰凝视着他,眼神里再无氐惆。

他回道:“轰君,请进。”

 

一个激灵绿谷从梦境中醒来,他浑身酥麻,那是〖意识〗联通后的战栗,现在他的确感受到似乎有个小小的影子,不惊不扰地站在意识的角落。

正当他在床上平复呼吸时,从大脑深处传来了一声呼唤:“绿谷,你还好吗?”

仿佛是在耳边的低语,绿谷的脸瞬时飚上了高温,他迅速抱严实了自己的头,结巴道:“没、没、没事!只、只是有点、不、不习惯!”

空荡荡的房间里绿谷的声音显得尤其突兀。

“果然还是会给你造成困扰吧?”那询问听上去甚至都有些低落。

“没、没有!请轰君不要担心!我马上就能习惯!”

于是一直到破晓之前,绿谷的时间就在这种惊心动魄中过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白天绿谷去超市买来食物,一样一样的打开,坐在地板上细细地尝,酸甜苦辣每一种滋味都尝尽了,吃着他会问,轰君有感受到吗?

不同的味道透过神经传达到了〖意识〗里,轰的脑海里电流不断传过,他明白了——甜会裹着有些腻的欣悦,酸会激出带泪的辛涩,苦熬着冷,辣烧着热。于是他也和着绿谷吐着小舌头呼辣的时候,感叹一句,太辣了下次就不吃这个了。

有些时候绿谷便去街上溜达,运转到晴天的时候,他就靠在广场外的椅子上,闭上眼回到意识里,于那个角落里,轰也闭上了眼,于是两个人惬意地呼出一口气。

阴天时,绿谷便趴在窗台边上,和轰静静地听着风铃吹动的声音。

雨天时,绿谷就打一把伞在外边,听着雨细碎清响,踏着水花,接着伞边垂下的水滴,告诉轰这凉意就是雨来了。

 

有一个人陪伴在绿谷的身边,目不可视,却可耳闻心应。

每分每秒掰开折成了两份。

24小时变成了48小时。

一天变成了两天。

这就是独属于绿谷出久和轰焦冻的时间。

 

然而命运开始了叹息——

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夜晚,绿谷进入了全息仓搜索起了两百年前的日本静冈县。

轰说,他现在已经有了退役后一部分记忆。那时候他好像去到了一个叫做静冈的地方选择度过余生。

但绿谷没能应答,紧接着的是一阵窒息的痛楚,似是重锤擂上了他的胸口。

他大呼:“痛……!!”

然而他此时正安然地呆在自己的房里,并无任何攻击对象的出现,这份痛感却如此真实,说明这只能是——

他立刻呼喊道:“轰君!发生什么了!”

熟悉的嗓音这次却没有从脑海里传来。

不安的觳觫让他冷汗阵阵,他闭上眼,只见〖意识〗的角落里空无一人。

“轰……君?”

 

 

一阵剧痛中轰睁开了眼,入眼刺眼的白光让他的瞳孔不自觉紧缩。

“仿生人000001号〖轰焦冻〗身体机能苏醒,〖意识〗对接正常,〖大脑〗运算正常,〖神经〗连接正常。”

冗长的机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他下意识动了动,才发现这么久过去了,他终于有了身体——

他缓缓握了握拳头。

这四肢却不怎么听得使唤,关节处绵软无力,他费劲地直起了身体,冷冷地打量四周。

机械音这时又响了起来:

“仿生人000001号〖轰焦冻〗身体功能测试开始。”

 

窗外乌云慢移,响雷闷在云层里,正是一副雨将下未下的场景,风铃在空中飘摇,被吹出孤独无助的音色。

这是失去了与轰联系的第七天。不管绿谷是回到黑茫茫的〖意识〗里,还是陷入沉睡进入梦境,轰的身影都不知所踪。

绿谷在梦境里放声呼喊,回音飘荡着传去远方,却不见应答。苏醒时便在意识里缓了声调寻找,结果如一。

他担心却无从找寻。然而他的低落只持续了一天,他突然回忆起了轰消失前他们正搜寻的地名,那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绿树白云耀日,远处苍山绵延。这是两百年前轰退役后选择居住的地方。

他在墙面上轻触,房内浅光一闪,数据窗口上静冈县的景象一幕幕覆盖上了墙面。

绿谷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内心阴霾一扫——

轰君一定会回来的。

 

 

再见到轰已经是一星期后了。

就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他静静靠坐在岩石边,只是他这次没有再选择眺望,他闭着眼,不声不响。

一直提在心中的闷气终于散了。绿谷不由自主按了按胸口走了过去,像之前做过很多次那样,陌生又熟稔地打了招呼。

然而下一刻他又因对方手上白色的绷带惊呼了出来:“轰君这是怎么了?!”

轰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眼里居然带了少见的疲惫,只是见到绿谷那一瞬间又收敛了些许:“受了一点轻伤,上次突然不告而别抱歉了。”

绿谷担忧地说:“没关系,轰君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把我唤醒了,”他把手抬起握了握,“我……”

接下来的话他好像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他要告诉眼前的男孩他面对的一切吗?

他要告诉他这伤的来源吗?

他要告诉他他真实的身份吗?

可犹豫在接触到绿谷的双眼时被灼烧得一干二净了。

如果此时选择隐瞒,对眼前的人不啻于是一种伤害。如果真的不愿意牵扯到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来到这里。

可是对这个人就应该是坦白直率的,这是记忆里留下来的种子,微弱却牢牢地盘踞在脑海里。

他停顿了一下,将这一星期他所经历的缓缓说出。

最后他说,绿谷,你觉得我这算是什么呢。

接下来的问句湮没在沉默里。他需要这样诘问吗。他需要这样试探吗。

 

他把绷带拆开,入眼的不是血肉模糊的疤痕,那是一段银色的机制,本是埋在肌肤下起来的物质,这时却暴露在空气中。

银色的无机质光彩,它没有鲜红血液的流动,也没有凄白骨架的支撑,还有几根人造纤维断在那儿。

他问,你觉得这样的我,还是〖人〗吗?

 

他就把他最后的秘密袒露在我的面前了。绿谷想,我能好好回应吗?我该怎么回应呢?

思绪在他的脑海里翻腾,卷起巨浪,可是绿谷却平静地靠过去,他的行动脱离了思维。

他像轰以前做过的那样,他一手覆盖住了那截手臂,一手轻轻点上了轰的额头,他体温偏低,温温凉凉的触感。

他说,当轰君这样思考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人〗了吧。

轰君,接着往下走吧,只要这一切是你自己的意志。没有人能真正控制你。

他说,除非是你自己。

 

轰焦冻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无数电流在脑内贯通,顺着光,绿谷眼角的纹路、嘴边的笑化成粒子落在了他的大脑深处。

起初是星星点点的光,渐渐地那光就成了绿谷的笑颜。

永远地拓在了他的记忆里。

 

他突然想起记忆中出现的一句话,那话语变作了情绪将他攥住,这次的问题不再是为难的试探。

“绿谷,我还有个疑问。”

绿谷看着眼前异色眸的男人,他的眼里滤去了所有杂质,盛满了他自己的身影,那分明是同一个人的投影却又和自己在电视屏幕里看见的人影有所不同了,好像是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润润地裹了一层情绪。

这时的绿谷正好存在于他的眼里。

“是什么问题呢?”

“两百年前的日本有一句俳句——【思ひきやありて忘れぬおのが身を君が形见になさむ物とは】,绿谷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呢?”

轰注视着男孩,那是句极为缠绵而热烈的话了,可他的表情镇静如一,仿佛此时只是一个好奇驱使下的疑问,不着任何情愫。

绿谷在话音落下时便心慌了起来。

这句话他当然知道,在他遇见轰焦冻之后,在他又了无音讯的时光里,他曾将所有的时光用来追寻〖过去〗,去搜寻属于〖过去〗的事实,就能和眼前的人同处在一段年岁。

两百年前称作日本的国家,正是眼前的人出生的地方。

然而轰君的意思是——

心跳渐快渐重,绿谷有些慌乱地开口:“轰君、轰君怎么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

轰并没有回应。

无法,绿谷只好硬着头皮道:“嗯……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指一个人在他的爱人去世后表达的爱恋情绪……如果所爱的人不在了,所留在世上的身躯也不过是对方的遗物……这句话是在说爱、爱情。”

那个名词落下的一瞬间,他看见轰笑出了极其微弱的一个弧度。

这个人笑的次数不多,他从不大笑,他只是浅浅地在嘴角提起一个弧度,而这弧度却又从来带着安静的释然,看起来总是让人有些酸涩。

他说:“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在没有遇上你之前我只是一副躯体。”

那一瞬间绿谷的呼吸消逝了。

他接着说:“绿谷你来了,〖爱情〗来了,〖我〗也来了。”

接下来视野被剥夺,温凉的触感霸占了五官感受的全部。

最后的风声也如此泯灭在相触的唇里。

 

本思已忘怀,徒留侬身,莫非君之遗物。绿谷,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爱情阿,轰君。


本思已忘怀,徒留侬身,莫非君之遗物。——和泉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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