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接下来在数据网中无论怎么样变着花样搜索，除了那一行信息再也没有多了。
有关【轰焦冻】这个人的一生就在近40个字之中被诠释完整。
不该这样，这仿佛是有人刻意抹去了这个人的音容笑貌，只留了冰冷的文字，像是一种惩罚。
甚至包括【基因改造】和【特殊作战部队】的信息也寥寥无几。
绿谷在屋里不停歇地走来走去，他捏着下唇，眉紧蹙。
可是我还有什么方法找到有关这个人的信息呢？
可是他还有什么方法找到有关这个人的信息呢？
在他视线落在沙发边的杂志上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原始而久远的方法。
——去地方图书馆。那里一定还保留了多年前的档案，也许。
他说，只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好，我都想找到有关这个人的消息。
绿谷来到图书馆，在出示了居民证后，顶着图书管理员狐疑的眼神，来到了图书馆存放旧时代资料的地方。
那是一箱箱布满了灰尘的资料箱，标明了年代的字迹已经泛黄。
在两个世纪后的现在虽然还存在纸质的书刊，原始的资料已经放在线上储存。纸质报刊书籍在两周后都需要在街区回收处处理，碎纸，接着融成纸浆，又成为新的纸张。
绿谷蹲下来把纸箱一个个搬运到附近较为宽敞的地方，幸好这里几乎无人进出，他有足够的空间。
人造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扬起的灰尘在空气里漂浮。供读者阅读使用的桌面上，椅子上铺满了各种杂志报刊，甚至还有零零碎碎的论文。
在两个世纪以前【基因改造】应该是大工程，如果真的有人成功对人体进行了【基因改造】，那么社会上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即使有人想要人为的消除影响，也一定会在某个角落存在着残垣断片。
然而整整一天过去了，日光消融，月光皎皎，他唯一找到的只有一本科技周刊上的报道。
这是一篇庆祝人体基因改造成功实现的专题报道，配图是一个睡得香甜的婴儿。
下图配字：人类首个基因改造人——轰焦冻成功诞生。
甚至连有关【特殊作战部队】的报导也像是配合好了一样——首个人体基因改造人轰焦冻编入特战队。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绿谷瘫坐在地面上，他只能接受，他要止步于此了。
他也终于有些明白轰眼底的情绪。
我真的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吗？绿谷看着自己的手掌想到。
我又要让他失望了吗？
图书馆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陆
当轰回到这里时就看见绿谷坐在岩石前神色凝重，且面带惭愧。轰心下了然，走了过去。
他回想起今天脑海中隐约出现了一张脸，与面前人相似了七八分，却没有这个人的灵动。然而更多的也无从寻找。他将这个念头抛开，秉着这份记忆带来的亲密，伸过手在绿谷毛茸茸的头上按了按，说：“今天你来得好早。”
手底下的人脑袋动了动，没移开，在阴影下仰视着轰，叹息着道歉：“不好意思轰君，我所能找到的信息太少了……”
轰倒是显得不算在意，他点点头在绿谷身边坐下：“没关系，就说你能找到的吧。”
绿谷停顿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将那四十多字的基本资料说了出来。他语速平缓，但在空中留下的尾音有着不可明说的延缓，好像要把这短短几行字代表的人生再拉长一些，就显得不那样单薄。
话毕，绿谷转过头看着轰，这个人的面容相比证件照上的柔和了太多，少了冷厉的棱角。
半晌，轰才开口：“这样也可以了。说明〖轰焦冻〗这个人的确生活过在这世上，对吗？”
轰转头，与绿谷四目相对，他说的时候眼神是柔和下来的，似是治愈了他心中旧疾，他的目光清明了许多。
这话也听上去过于寂寞。绿谷想着。他又回想起报告上婴儿模样的〖轰焦冻〗，下定了决心。
绿谷站起身，轰随着他的动作仰起头，这回他目之所及不再是空茫的天空，是眼前这个眼神坚定的男孩。绿谷微微弯腰，双手捧在了轰的脸侧，手上传递过来的是皮肤和发丝真实的触感。
他说：“轰君，你现在能感受到什么？”
轰看着眼前人的双眼，说：“你的手。”
接着绿谷一个发力狠捏了一把轰的脸颊，松开了手，再次认真地问道：“轰君，这回你感受到什么？”
轰措手不及，眼前人的行为出乎意料，他眨了眨眼，有些稚气。
他回答道：“好痛。”
绿谷盯着他看，没有接着说话。
轰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轻笑了一声，那是喉咙里几不可闻的一抹笑意，他抬手摸了摸被捏过的地方。
那片肌肤有些高温，钝而麻的痛感残留着。
轰继续说着，话里带上了浅浅的笑意：“还真挺痛的。”
只消这一句话就将绿谷打回了手忙脚乱的境地，他急忙开口解释，碎碎念宛如炮弹连发：“啊啊、轰君，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太抱歉了我是想说不管轰君的以前发生过什么现在的轰君出现在这里，你还有鲜活的感受就证明你一定存在过、就算我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见过你但是一个人的感受是不会骗人的虽然在梦里也许没有什么说服力……唔。”
剩下的话被眼前人的动作打断了，轰捏住了绿谷的腮帮，轻拉了一把：“其实并没有很痛。”
顿了顿松开手，他接着说：“谢谢你，绿谷。”
绿谷看着轰带着些许微笑的脸，脑子一片空白，回过神后他坚定地做出了承诺：“如果轰君不放心的话……我会一直记着你，我可以为你证明，这一段记忆绝不是幻象。”
“好。”
“那个……”那气势退了下去，绿谷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地开口：“那轰君到底是怎么进入到这里的呢……轰君现在是活着的吗……？还是……”
声音渐小，实际上回答为前者的几率小之又小，但他问完后却没有了白天后怕的心情，不管是怎样的结果，此时此刻发生的会一直长留于他的回忆里。
轰想了想，回答却出人意料：“我不知道这样算活着还是已经死去。我能感受到意识在变得清晰，记忆也在慢慢复苏。在你这里，我也有触感，但是我好像没有身体，”他停顿下来，又换了一种说法：“或者说，我现在还不被允许使用我的身体。”
绿谷顿时明白了，道：“所以轰君……才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吗？”
轰摸了摸自己左脸上的伤疤，说：“我的记忆是被给予的，虽然他们说这就是〖我〗的记忆，可是在没有所谓的〖记忆〗之前，我又是谁呢。”
绿谷“唔”了一声，头微微歪着，捏住了下唇，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或许轰君可以将这些回忆当做一份藏在脑海中的〖故事〗如何？”
轰不解：“怎么说？”
绿谷的眼里光似乎更亮了，他说：“既然轰君在此时此刻存在，重要的难道不是下一秒的事情吗？虽然两百年前构成轰君的资料只有短短几十字，可是现在轰君只要凭着自己的意识去选择，那么〖你〗就由无数个〖现在〗组成。这就是〖现下的轰君〗。”
他想到了什么，有点害羞，却又坚定了说了出来：“虽然这样说有些自视甚高，可是……〖现下的轰君〗所做的一切，我会看着的。”
绿谷歪着头，笑的温润柔软。